山路温暖
■訾 豪 梁文博
前不久，刘艳跟随丈夫晏斌去巡逻。出发前，她特意为丈夫整理防寒面罩。
西北，一座寂静幽深的山岭中。一辆小客车载着军嫂刘艳和女儿晏子祎，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中缓缓前行。沿途，除了滚落的碎石，飘落的雪花，还有不断攀升的海拔。
刘艳的丈夫晏斌是这座山里一个哨所的军医。由于点位偏远、环境闭塞，哨所官兵的家属即使随军了也无法随队。结婚22年来，刘艳和晏斌一直两地分居。
“这个叫‘盘龙’弯，那个叫‘虎踞’岭，马上就到下车的地方了……”刘艳向女儿介绍着。她是这条“探亲路”的常客，对每段路的名字都如数家珍。
不远处，早已等成“雪人”的晏斌朝车驶来的方向一个劲儿挥手。山路崎岖，上山的车只能开到离哨所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再往上走只能步行。每次刘艳上山，晏斌都会提前到这里等她，一如她第一次来哨所探亲时的情景。
1998年，刘艳经一位军嫂牵线，与晏斌成了“笔友”。彼此志趣相投，写信、盼信、收信、回信，成了那段时间里两人最快乐的事。一封封跨越千里的书信，不仅让两颗年轻火热的心渐渐靠近，也让刘艳萌生了去边防的念头。那次出发前，刘艳特地带了几包奶糖和饼干作为给哨所官兵的“见面礼”。
从四川老家到哨所，路程3300多公里。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不知走了多久，满眼只剩下重重叠叠的大山。这些大山不仅挡住了刘艳的视野，似乎也挡住了她的希望，“这里这么苦，以后可怎么办？”
不知不觉，车已到站。“我是晏斌，你是刘艳，对吗？”由于之前一直以书信相通，两人拿着照片确认后才相认。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呀？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啊？”看着晏斌那冻得黑红的脸庞和乌紫的嘴唇，刘艳非常惊讶。
“从收到你信的那天，我就算着日子了。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你，我就只能每天来这儿等了。”晏斌说完，抖了抖身上的雪，露出憨厚的笑容。
一路风雪，刘艳期待已久的哨所终于近在眼前：两栋小平房孤零零地矗立在群山之中，四周一片荒芜。虽然条件简陋，但为了这场难得的相见，晏斌和战友们做了不少准备。一进哨所，晏斌赶忙拿出早已备好的热水袋和几个皱巴巴的苹果，那间只有10多平方米的招待室也被大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炊事班长忙前忙后给刘艳准备“大餐”。由于冬储物资供应紧张，说是“大餐”，其实就是多炒了盘西红柿鸡蛋和青椒鸡蛋。
巡逻分队抵达一处登高观察点，晏斌和女儿晏子祎登上哨楼进行观察。作者提供
傍晚时分，刘艳把带来的礼物分发给官兵。战士们年纪都不大，因为长期在艰苦环境下生活，面容看起来比同龄人略显沧桑。他们收到礼物后，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刘艳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小小的哨所，虽然没有姹紫嫣红的浪漫，但这群可爱的人就是这里最美丽的风景。
刘艳动身回老家那天，又下起了雪，下山的路非常寂静。刘艳也把心悄悄地留在了这里。
第二年，刘艳和晏斌步入婚姻殿堂。为了让丈夫在边防安心服役，刘艳不顾家人反对辞掉工作，来到伊犁。每次上山，她都会给战士们带些生活必需品。在哨所，她经常跟着他们上山挑水。在山下，她也会帮暂时回不了家的官兵处理家事……山路崎岖难行，但爱让这条路有了幸福的味道。
这条“探亲路”走起来并不顺利。一次探亲，载着刘艳的车刚走到半山腰，暴雨突然袭来。大雨夹着冰雹将车顶砸得砰砰作响，山坡的碎石和黄泥也混着水流直冲而下。司机立刻调头下山，但车刚走没多远便陷入了泥泞。
“这可怎么办？”雨势丝毫未减，泥石流随时有可能发生，四周又荒无人烟，刘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急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赶紧出来，我们来救你了！”只见晏斌和几名战士带着工具、蹚着积水匆忙赶来救援。
事后，刘艳问晏斌如何知晓他们受困。晏斌说：“山里天气突变，你们又迟迟没上来，我预感可能遇到了麻烦，这次幸亏来得及时……”听着晏斌轻描淡写的回答，刘艳知道他当时肯定非常着急，心里也不禁发酸。
山路无言，但爱从未随岁月的流逝变淡。女儿出生后，由于年纪小，加之山高路远，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不多。平日里，女儿晏子祎想爸爸了，刘艳就会给她看晏斌的照片。
一次，刘艳带着刚上幼儿园的晏子祎探亲，恰逢晏斌外出执勤。在哨所，指导员捏着晏子祎肉嘟嘟的脸蛋笑着问：“平常都是妈妈抱你，你爸爸在哪呀？”“我爸爸……我爸爸在挂历上。”原来，晏子祎对爸爸穿军装的照片很熟悉，导致她把哨所挂历上的军人图片错当成了晏斌。站在一旁的刘艳忍不住笑了。虽然晏斌不能经常顾家，但彼此的包容理解，让她心里始终感到踏实满足。
春去秋来，这些跨越时间年轮的温暖情感，在这条寂静的山路里悄然生长。今年是刘艳和晏斌携手走过的第22个年头，也是女儿军校毕业的第一年。毕业后，晏子祎追随父亲的脚步，来到新疆某部。前不久，晏子祎休假回家，提出和刘艳一起去探亲，并以战友的身份和父亲共同巡边。
经连队党支部同意，刘艳母女俩跟随晏斌所在的巡逻分队出发了。雪后的山林，寒风凛冽，途中大部分地方都是没过膝盖的积雪。在攀越一处山坡时，晏子祎突然脚下踩空失去平衡。紧急关头，晏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看着不断滚落的积雪和碎石，刘艳心里一阵后怕。在家的时候，晏斌经常会讲边防巡逻的一些故事，比如，有战友为了救牧民的羊群，失足掉进雪窝里。有战士骑马上山，行至中途突降暴雪，马也不走了，他只能牵着马，蹚着齐膝的雪，走了10多公里山路……这一切，刘艳过去只当作故事听，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人。
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队伍抵达任务终点。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边防有我在，祖国请放心！”站在界碑前，看着眼前的壮美边关，听着官兵的铿锵誓言，刘艳和女儿的手握得更紧了。
刘艳和女儿下山回家那天，又下起了大雪。
“快上车吧，外面冷，到家记得报个平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刺破山谷。车窗内外，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右手，互相敬礼。看到此情此景，刘艳心里涌上一阵温暖。
山路上，刘艳凝眸远望，仿佛看到了天上翻卷着的雪花和一路蜿蜒的温暖。这是青春芳华的速写，也是坚定无悔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