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扬伟大长征精神,追寻革命先辈足迹。中国军网推出“百岁红军的嘱托”系列报道,以全新视角再现历史。健在的红军老战士均在百岁左右,年龄较大的有107岁,年龄小的也有95岁。他们对广大官兵的殷殷期盼和谆谆嘱托,赋予年轻一代沉甸甸的使命与责任。这些百岁老红军曾经一次次历尽艰难险阻,一次次突破生死绝境。作为世纪风云的亲历者、见证者,他们的事迹里深藏着一支军队的传奇历史,见证着一个国家的强大复兴。历史因铭记而永恒,精神因传承而不灭。当年那颗闪闪的红星照耀着他们的岁月,也照耀着我们的未来。今天国家繁荣富强,正是无数英雄前辈赐予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份厚礼。我们当牢记英雄嘱托,接过红色火炬,将青春韶华奉献给伟大祖国。
这只弯曲的右手再一次敬起了庄严的军礼。
老红军杜宏鉴的手在与记者打招呼时,就像一枝枯干指向天空,好像劲风一吹就会断裂,却又顽强地挺立着。
杜宏鉴刚刚度过了105岁生日。五四运动的风潮席卷全国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童。但10年之后,他干了一件可以称为命运转折点的事——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随后,参加了红军。
和杜宏鉴一样,许许多多人在那时加入了这支被称为红军的队伍。从那时起,红军就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称呼,成为他们这一世永远闪光的印记。
在时光的冲刷下,他们的身躯日渐佝偻,他们的记忆成为点点碎片,但他们执着而坚定的眼神,浓缩着中华民族的坚强。
伤疤·勋章
“活下来就是幸运的”
这只手,在80多年前的一场战斗中落下了残疾——
1935年7月,年轻的杜宏鉴跟随部队与湖南军阀激战。
“团长、连长都牺牲了,我是指导员,得带着战士冲上去……”就像战争电影中的英雄形象,杜宏鉴右手持枪高举过头顶,一招手带着连队冲向敌人阵地。这时,一颗子弹打入了他的右手腕,弹头深深插入手骨与神经之间。
这一仗打得惨烈!直到多年后,当地百姓还经常挖出成堆的白骨。后来,人们把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改名为“白骨湾”。
杜宏鉴在战斗中活了下来,跟随大部队继续长征。由于缺医少药,那颗陷入右手的弹头,直到抵达陕北时才被取出,他从此留下残疾。
杜宏鉴说,“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在战争年代,这样的幸运不是人人都有。在和平年代,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杜老一样,坚强地翻越了人生中一座又一座山丘。
记者轻轻握住杜老弯曲的右手。这双手,曾抬起过受伤的战友,掩埋过牺牲的同伴,拿起过战斗的钢枪,也拎起过老伴的菜篮……这双手,曾年轻、丰满、有力,如今干枯瘦削。
“活下来就是幸运的。”老红军王承登在接受采访时说了和杜宏鉴一样的话。
屋外大雨滂沱。望着眼前这位百岁老人,记者不禁在想,他的一生中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没等提问,王承登便指着自己的左眼说:“这里,差点要了命哦!”
1936年5月,敌人向瓦窑堡大举进攻。在红军学校学习的王承登奉命带领小分队前去阻击敌人。就在王承登猫着腰观察敌情时,一颗子弹冲着他呼啸而来。
子弹直直打入他的左眼下方。鲜血还未染红脸颊,子弹便从他的右耳穿出。
血泊之中,王承登无数次昏过去又醒过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右耳再也听不到声音……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讲完,王承登陷入了沉默。
王承登的记忆里,留着自己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还留着许许多多牺牲战友的面孔。
“很多人被冻成了‘石头’……”他忘不了翻越夹金山时的情形。行走在茫茫雪山,脚下都是冰碴子。很多战士脚板开裂,全是一道道的血口子。皑皑白雪上,留下了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正是这一串串血迹斑斑的脚印,蹚出了一条胜利的道路,走出了一个崭新的中国!
歌声·青春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阳光洒在一幢小楼上,小楼里传来阵阵歌声:“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
歌声有些沙哑,却底气十足。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让人难以相信,这歌声来自一位107岁的老人。
此刻,坐在记者面前的老红军秦华礼,手随着歌声扬起,轻轻一划,落下时,刚好唱完。
记者感慨道:“歌词记得好清楚啊!”秦华礼的女儿秦志红笑着说:“怎么会忘?这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出乎记者意料,讲完翻越雪山的经历,秦华礼轻声说:“雪山上的景色是真美,夜晚漫天的星星也很漂亮……”
记者听过许多关于红军过雪山草地的故事,可很少有人像秦华礼一样赞美那时的景色。他一定是个浪漫的人、乐观的人。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对战友的生离死别,那挂在天际的一颗颗耀眼星斗,究竟给了他怎样的安慰?
歌声洒满了艰辛的长征路,也深深刻进了秦华礼的心中。
99岁的老红军田瑛,也总是把军歌挂在嘴边。一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直到现在仍可以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唱下来。
“每次唱,就要唱几首、唱几遍。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田瑛的儿子乐呵呵地望着母亲。
田瑛越唱越兴奋,眼神无比坚定。岁月带走了她青春的容颜,却抹不去那个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的番号:“我是359旅的!”
“打仗的时候那么年轻,害不害怕呀?”记者在她耳边问。
“不害怕,根本顾不上害怕。来了敌人……就打他们!”田瑛说着,手比画了起来。
她念叨最多的是“年轻时,扯下被面儿系在腰上,就能扭一段大秧歌。”那时的她活泼开朗,招人喜欢。不然,王震将军怎么会亲自做媒,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下属呢?
军装·本色
“这身衣裳,我喜欢着哩”
只要一穿上红军的衣裳,曾广昌就像是换了个人——眼里有光,嘴角上扬,用苍老的手摸摸鲜红的领章,再抻抻袖口。
也是在这个时候,105岁的他,会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这身衣裳,我喜欢着哩!”
17岁那年,曾广昌瞒着家人偷偷当了红军。“这个机灵的小鬼”被选送到瑞金红军卫生学校学习。长征开始时,曾广昌被分配到红一军团二师四团卫生队,担任卫生队长。
“敌人派飞机轰炸,十几个团发动总攻。我们打了一天,终于守住了阵地,但伤亡严重。我带着卫生员给大家包扎上药,整个晚上都没合眼。有一个头部、胸腹部都被炸伤的伤员是我的老乡,我一边抢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可他还是牺牲了……”
湘江战役的故事,平时老人家也会经常讲起。最后挂在他嘴边的,总是一句:“太惨烈了……”
曾广昌的描述只寥寥数十个字,可那背后却包含着血与火的洗礼,包含着奋不顾身的勇气,也包含着对战友深沉的怀念。
一直陪伴在老人身边的军医王晟,时常会在曾广昌讲完故事之后,陷入沉思。他总是在想,如果上了战场,是否也能像年轻的曾广昌一样无所畏惧。他每次都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军人,向往战场。若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也一定可以。”
曾广昌告诉王晟,走出草地后,因为右腿溃烂引发高烧,组织安排他到一户百姓家中养病。高烧刚退,曾广昌就急着要走。那户百姓一再挽留,甚至提出让曾广昌做女婿。曾广昌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去追赶大部队。一路上,他给人放过羊、做过短工,甚至还讨过饭。吃尽苦头的他,终于遇上了一支寻找失散红军的小分队。
那身军装的衣褶里,深藏着那时的苦与累,凝结着那时的伤与痛。抚摸军装,便是与年轻时的自己又一次对话。
在曾广昌的病床边上,放着最近一周的报纸。曾广昌说自己现在已经看不清了,可他还是会努力地阅读黑色加粗的标题。报纸上都是曾广昌最关心的国家大事。
凝望着眼前这位百岁老人,记者不禁感慨:即使只能坐着轮椅出行,即使只能靠放大镜才能看清,即使说几句话就要缓口气,可那股子藏在身体里的气魄,那流淌在血液里的精神,永远不会屈服于时光。相反,因为时光的打磨,他们愈发耀眼。
图片摄影:夏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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