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青藏公路建成通车70周年。西藏军区某旅邀请老前辈、原总后勤部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团长刘国英回营,与官兵分享交流一代代高原汽车兵勇闯“天路”的奋斗故事,感悟“三个特别”精神的历久弥新——
“天路”弯弯,铁流滚滚
西藏军区某旅官兵在青藏公路执行运输任务。
20世纪60年代,原总后勤部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战士在执行任务间隙生火取暖。
原总后勤部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战士凿冰取水。
西藏军区某旅驾驶员进行驾驶技能培训。
西藏军区某旅驾驶员学习车辆构造原理。
神奇的路,英雄的兵
■原总后勤部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团长 刘国英
重回老部队,看见荣誉室展柜里那些熟悉又亲切的老物件,许多往事蓦然涌上心头。
我于1959年入伍,是青藏线上第一代汽车兵。那时,我们开的是国外生产的“依发”牌卡车。不少老司机根据驾驶经验定了很多“规矩”:不能低温发动,不能短距离换挡……青藏公路本来就难行,还要面对这些“条条框框”,让我们的工作难上加难。
当时有句顺口溜:“西宁到拉萨,一路大‘依发’”,形容的就是青藏线上“依发”卡车沿途抛锚的场景。青藏高原地处高寒区,冬天车辆机油常被冻住,我们只能在出车前,提前在每台车的变速箱、发动机下点一堆火,融化机油。由于蓄电池容易老化,启动车辆要靠人力摇动手柄。高原上空气稀薄,摇上一两分钟就觉得头晕目眩,大家只能轮流来。等整个车队的车辆全部启动,我们常常已经筋疲力尽。
相较之下,恶劣的自然环境是更大的挑战。当时,青藏公路还是简易公路,路上经常出现碎石、遇到塌陷,沿线的兵站还不多,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可战友们总是乐呵呵地说:“头枕昆仑顶,脚踏怒江头,铺大地、盖青天,睡得真香甜。”
如今回想起来,正是这样的经历,磨砺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三个特别”精神,支撑我们战天斗地、闯过一个个难关。
1961年初,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罕见的雪灾。车队还没到通天河,雨雪交加中路面积雪越来越厚,能有半米深。这样的路况,车辆根本动弹不了。可任务在身,车不能停,人更不能停。干部带领大家奋力铲雪。为了不让发动机、油箱被冻住,我们把身上穿的军大衣、棉衣都盖在引擎上,用破布和烂棉花蘸上柴油烤油箱。
雪不停地从天上往下“倒”,我们刚刚清理出一小段道路,不一会儿又被积雪盖住。车辆抛锚,就十几个人合力把车往前推。零下20摄氏度,大家竟然热得出了汗,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们白天拼命铲雪“通路”,晚上用红柳枝搭起简易帐篷,裹着大衣入睡。经过14个昼夜的“战斗”,我们终于冲破“雪障”。当时,类似的险情常常发生。那年8月,我们执行一次紧急运输任务。夏季,是青藏高原的雨水多发季。那一天突降暴雨,我们行驶至五道梁时遭遇洪水险情,整个车队被困。为了抢运物资,等不及雨停后水势完全退去,大家一致商定推车前行。几个人推不动,就一个班的人来推;没力气了,就歇会儿继续推;手磨破了,也顾不得包扎……我们推车前行了十几公里,直至车辆能正常行驶。
青藏公路作为进出藏运输的“大动脉”,承担着高强度的运输功能。当年,车队每年有大半年在青藏公路上奔波,战友们几乎都有“职业病”和“高原病”。然而,翻过高山、穿过风雪、蹚过洪水,再苦再累,我们也将物资“分毫不少”送达,这就是我们高原汽车兵一路驰骋的意义所在。
再次回望这段艰苦岁月,我还是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让我更高兴的是,在荣誉室,我看到立功人员名单,有老战友,更多的是新名字。我相信,这片土地上,属于高原汽车兵的英雄故事,会继续上演。
读懂“天路”,笑傲冰雪
■西藏军区某旅二级军士长 岳国峰
老团长的讲述,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老一辈汽车兵身上那股“困难虽然千万条,挡不住我们沸腾心一条”的豪情,也不禁想起自己初次上线时的期待与兴奋。
上线,是高原汽车兵对执行进藏运输任务的专用名词。上线二十余载,我在风雪青藏线上碾过时光的年轮,更留下奋斗的足迹。
入伍时,单位的教练车辆不多,有经验的驾驶员也很抢手,通常都是“数人一台车、围着一人学”。可高原行车不比在内地,为了练就过硬驾驶技能,即便像挂挡、直角转弯、坡道起步这些基础操作,我们都要练到产生“肌肉记忆”。白天学了一天,晚上摸不到车,我就躺在床上,双手比划着模拟操作动作;随队出发时,我坐在副驾驶位置,认真记录班长传授的每一条经验……2000年12月,我顺利通过考核,拿到驾照时的喜悦难以言表,也开始明白,路虽漫漫,只要努力向前就能到达。
2001年10月,我第一次作为驾驶员上线,跟随车队执行运输任务。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低估了上线的困难:穿越海拔4700多米的五道梁时,高原反应接踵而至,只能靠吞服止疼药来缓解头疼;可可西里的冻土路段,路基因温度变化导致塌陷、沉降,形成“波浪路”,车速稍快时,人会随着车辆颠簸一次次“起飞”……然而,为了尽早完成任务,我们顾不得这些,每辆车由3名驾驶员“三班倒”驾驶。当我们把物资运抵目的地,回想一路的惊心动魄,看到接收物资的战友们脸上的笑容,一种被信任和被需要的幸福感充盈心间,让我开始对这条肩负着责任和使命的“天路”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2010年,青海玉树发生强烈地震,单位接到为灾区运送救灾物资的紧急任务。我作为运输班班长,要挑选驾驶员运送物资前往灾区。当时,通往灾区仅剩一条“生命通道”,还不时发生山体滑坡。可听我讲完,战友们反而争先恐后地报名。最后,我挑选了21名驾驶员一同出发。
日夜兼程,当我们距离目的地仅剩10公里时,发现前方道路被余震引发的山体滑坡堵住。灾情紧急,战友们纷纷请战:“班长,你留下照看车队,我体能好,先扛着物资跑过去!”“班长,我也行!”“班长,不能再等了!”……我还来不及多叮嘱几句,十几名战友每人扛着近40斤的物资就向前方跑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在灾情面前,高原汽车兵以另一种方式驰骋“天路”。
2017年,我从驾驶员调整至教练员岗位。面对日益先进的新装备,说明书上那些晦涩的专业词汇让我这名老兵学起来也有些吃力。可为了让年轻驾驶员尽快掌握驾驶技巧,我先把专业资料“啃”下来,再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和方法教给他们。
“‘天路’上,没有能难倒汽车兵的困难。”我这样告诉自己,也一次次鼓励年轻的战友。每当看到他们通过考核、获得上线资格时跃跃欲试的期待模样,我总会觉得,高原汽车兵的“基因”里,天生就有一种对“天路”的亲近与向往。
今年,单位组织新训驾驶员到青藏公路建设指挥部旧址参观见学。“上盖冰雪被,下铺永冻层,当年的官兵就是这样克服高寒缺氧的恶劣环境……”听着讲解员动情的讲述,我又一次想起新兵时老连长对我们的期望——
“只有读懂‘天路’,才能笑傲冰雪、驰骋‘天路’。”
高原铁骑,使命必达
■西藏军区某旅上等兵 赵明骏
2023年夏天,新训下连的“第一课”,是参观荣誉室。连长倪亚南指着展柜里颇具年代感的铁铲、铁锹、斧头等工具对我们说:“就是靠着这些简陋工具,老前辈们一铲又一铲、一锹又一锹,修建了千余公里长的青藏公路……”
那时,我虽然对青藏公路有一定的了解,但仍无法想象,究竟需要挥多少铲、多少锹,才能在雪域高原修建那么长的公路?这种震撼,让我对能在这支英雄部队服役感到自豪,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使命必达”的高原汽车兵。
还记得第一次参加换季保养时,满身油污的我面对底盘那些顽固的油渍“无计可施”。班长王兴二话不说,钻进车底给我示范。待他清理完毕,拍拍我的肩膀宽慰道:“没关系,谁都是从零学起。”
听了班长的话,我心头释然,但也更加明白:从零学起,就更要拿出老前辈们“一铲又一铲、一锹又一锹”的毅力。
今年3月,我顺利通过考核,随后作为副驾驶员第一次上线。任务紧急,从命令下达到车队出发,仅仅相隔2小时。
检查车况、装载物资……紧张繁杂的工作让我有些慌神。主驾驶员丁志伟班长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一边耐心开导我:“只有随时准备出发,才能从容不迫。”
翻越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时,高原反应带来剧烈头痛,我吞下止疼药也无济于事,可一旁的丁班长却不动声色,稳稳行驶。突然,一阵暴风雪袭来,豆大的冰雹砸在挡风玻璃上,不仅影响视线,路面也变得湿滑。
见我一脸惊慌,丁班长沉着地说:“这种情况在青藏公路是常态,不能慌了手脚。”他打开双闪灯,降低车速,控制好安全车距……当我们顺利通过危险路段,天上的乌云也消失不见,车窗外湛蓝的天空,让我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回想丁班长刚才流畅连贯的操作,我被他的专业素质深深折服。我想,这不就是高原汽车兵“特别能战斗”的体现吗?
前不久,我们参观了某型重装备运输车。看着这些“大家伙”,我兴奋不已,期待着有一天能驾驶它们驰骋“天路”。为了这个目标,我更加珍惜每一次训练机会。
和老团长合影留念时,我们合唱了歌曲《奔驰在伟大的强军路上》。如歌中唱的那样,“青藏高原的铁骑战车,时刻准备着出征远方!”
(李松原、晋荩、陈雨含整理)
供图:蔡 畅、薛钦文
制图:扈 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