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1314”,南陲边防线上我们守护着彼此的守护

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宋邦稳 责任编辑:李晶 2020-10-19 09:48:36

“1314”:我们守护着彼此的守护

■宋邦稳

也许是邂逅,甜美了时光;也许是秋风,吹来了美好。

界碑“1314”,遥远南陲边防线上的一个神圣坐标。这里,凝聚着一群官兵的守护,也凝聚着一对对军旅恋人心中至真至纯的美好。

一座界碑,一程风景,一个个团圆的故事,皆以守护之名。

你守护界碑,我守护你,我们守护着彼此的守护。红尘之旅携手相伴,恋人们分隔两地彼此的心紧紧系在一起。在守望家与国之间,“1314”是心中永恒的坐标,也是“一生一世”的承诺、相知相守的见证。

——编 者

崔振与宋晓燕带着孩子来到1314号界碑前

时光,浓淡相宜——

从此他乡是故乡

从广西东兴顺着边界线方向一路向西,边防公路在崇山峻岭间盘旋。

翻过一座大山,再翻过一座大山,颠簸数小时,军嫂宋晓燕的车抵达广西防城港市防城区峒中镇。

这里的边界线上,矗立着一座界碑,因其“1314”的独特界标,而被赋予了更多的寓意——

在驻防此地的官兵和他们的爱人眼中,这座界碑是神圣的,也是浪漫的。界碑无言,见证着他们对彼此的守护和执着。

今年国庆恰逢中秋,既是喜庆的节日,也是团圆的日子。军嫂宋晓燕带着孩子赶来和丈夫崔振团聚。

这段路程,宋晓燕足足自驾了3个小时,这是她每逢节假日奔波团圆的“必修课”。

崔振是南部战区陆军某旅峒中边防连的指导员。尽管妻子宋晓燕已随军随队,但因工作单位在东兴,两人实际上仍过得是牛郎织女的生活。

“‘1314’哪里是什么浪漫约定哟,都是他们哄媳妇的小聪明……”说起丈夫常年巡守的1314号界碑和他们的承诺,宋晓燕禁不住地笑,嘴上却还在“逞强”。

最早听说1314号界碑时,宋晓燕还没有办理随军手续。崔振也还没有到峒中连队。

那时,他是刚分配到广西边防一线的新排长。

“等我安顿好了,我们去1314号界碑拍婚纱照?”电话那头,崔振呵呵笑着对宋晓燕说。

这,是他给她的一句承诺。

两人是在石家庄认识的,那时崔振还是一名军校学员。后来,崔振去了南昌另一所军校继续接受培训。那年为了和崔振相聚,宋晓燕在石家庄和南昌之间往返奔波。

一个是军校学员,一个是刚刚入职的职员。她不多的工资收入,大部分花在了往返石家庄和南昌之间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上。

“3个小时的路程很近了!”

如今,宋晓燕心里已经很满足,相较于石家庄到广西边防2000多公里的路途,她觉得,“每一次驾车去峒中,都是一次幸福之旅”。

宋晓燕老家在河北,崔振的老家在山东,两人生活在南疆边陲。为了团圆,这些年奔波的苦累,恐怕只有宋晓燕自己知道。

2014年春节前夕,宋晓燕踏上前往广西边防的行程,两人计划着春节过后到1314号界碑拍摄婚纱照,之后在部队驻地领证结婚。

接连两三天的长途旅行,加之水土不服,原本身体虚弱的宋晓燕刚到部队就病倒了。

整个春节,尽管有崔振悉心照料,宋晓燕一直都面色苍白,“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

春节过后,她得回石家庄上班,拍摄婚纱照和领证结婚的计划落空了。

“当初说要在1314号界碑拍摄婚纱照,如今娃都快一岁了,婚纱照的影儿都没见着!”宋晓燕又一次旧话重提。

如今,他们虽没有拍成在1314号界碑前的婚纱照,却珍藏着许多一家三口在界碑前的合影。

和以往的行程一样,下班后,宋晓燕带着孩子从东兴出发。

出发前,崔振的电话也准时打来:“从镇上路过时,帮我们连队取一下包裹,还有啊,明天是中秋节了,别忘给兄弟们带点月饼。”

宋晓燕自诩为连队的“编外快递员”。开3个小时车已经很累了,她却乐此不疲,毕竟“战友们叫声嫂子听着心里甜呀”。

每次来队探亲,崔振也会掐准时间点,亲自揉面擀面,给宋晓燕准备好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

“别人接站,带的是鲜花,他倒好,每次接我带的都是一碗面!”宋晓燕说这话的语气,佯怒中掩盖不住丝丝的甜蜜。

追爱到边关,他乡成故乡。“日子就是要在平淡中咀嚼出滋味来。”这样的情感,1314号界碑一直在见证——

峒中边防连前任指导员彭才益,妻子在深圳读完研究生,放弃了留在深圳工作的机会,随军到了边防;

老连长黄冕,清华大学高才生,放弃了大城市发展的机会选择了军人职业,选择了为国守防,在峒中边防连任职期间,他遇见了自己的另一半……

沈世明与左婷在界碑前合影

人心,远近相安——

此生唯愿在边防

团圆的日子,峒中边防连军医沈世明是幸福的。

他的妻子左婷,原本是计划假期带着一双儿女和父母到外地旅游的。但想到丈夫还在峒中镇驻守,她选择了留下来陪他。

对1314号界碑,沈世明很早就知道。

他的家乡就在峒中镇尚义村,小时候经常看到连队官兵巡逻执勤经过他家门前。

“长大后我也要穿军装。”每次看着解放军从家门口经过,当年还是少年的他充满了对军旅的向往。

考上广西中医药大学,沈世明以为“不会再有机会当兵了”。但命运安排,2010年6月大学即将毕业,广西边防部队到大学特招军医,他就这样实现了军旅梦。

“山里的年轻人都想走出去,你这是走出去又回来了!”那时身边的同学都不赞同他的选择,尤其是他当时的恋人极力反对。

好不容易从小山村考到了大省会,放着好好的城市生活不要,回边境当兵干啥?

姑娘抹着眼泪:“你要走就走,我才不要跟你走。”

一边是恋人的极力反对,一边是军旅梦想,沈世明心里打起了鼓。迷茫时,沈世明父母站出来支持了儿子:“当兵报效国家,男儿顶天立地。”

伸手接过命运递来的“橄榄枝”,那一年,沈世明特招入伍。

曾经的恋人渐渐没有了联系。选择边防的沈世明,内心多少有些遗憾。

“选好了道路就要坚定走下去,你才能拥有真正的自己。”当人生理想遇上军旅梦,青春的“怅然若失”只是人生路上的插曲。

美好,总在转角等待。

入伍第二年,老边防左少龙回到连队。这位在部队服役22年、转业到地方的老兵想念他的老连队。

连队指导员带着沈世明,陪同左少龙参观,一路走一路聊。

无意间,指导员讲起了沈世明执着军旅的经历,这让左少龙对眼前这位英俊的大学生军官充满好感。

此后进一步接触了解,左少龙打心眼里看准了这个正直有为的年轻人。

又是一年春天,左少龙把自己的女儿左婷介绍给了沈世明。

乖巧的左婷,早就对父亲经常讲起的“老连队的军医”有些朦胧的好感。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后来长达2年的异地恋,他们始终心心相印。

2015年,这对恋人在1314号界碑前许下“彼此守护”的承诺。在战友的祝福见证下,他们携手走向婚姻殿堂。

对左婷来说,“1314”不仅是她和丈夫相守的见证,这份守护的承诺也同时属于她的父母。

她从小就跟着母亲坐火车、倒汽车,从湖南湘乡到广西峒中探望父亲。结婚后,左婷坚持每隔一段时间踏上这条儿时的探亲路。

她知道军人守防不易,更理解丈夫的职责。为了让沈世明安心工作,去年左婷做了一个决定——随军到边防,把他们的小家安在了防城港。

从湖南湘潭搬迁到了防城港,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城市,左婷说:“为了一家人能团圆,这点付出不算什么。”

杨连名在界碑前与妻子陶回视频通话

流年,长短皆逝——

男儿铁骨有柔肠

国庆节前夕,峒中边防连上士杨连名有些心不在焉。

马上就到他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了。常年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过个节又因为临时任务自己不能休假。想起几天前,妻子陶回那句无心的嗔怪,杨连名心里满是自责。

“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的,我们平时见一面都难,遇上执行任务电联不上更让人心焦。”恋爱5年,结婚3年,杨连名理解妻子守家不易,越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他越是心事重重。

陶回是杨连名亲妹妹杨丽兰的大学同学和闺蜜。

2015年夏天,从广西南宁某警官学校毕业的陶回,假期到闺蜜杨丽兰家里玩。杨连名恰巧休假在家,两人这样相识了。

陶回从小崇拜军人,对杨连名本身就有亲近感,加之妹妹杨丽兰的好心撮合,分隔两地的两人通过电波交流,渐渐从无话不谈到相知相恋。

这一年,杨连名连续接到紧急任务,先是作为训练骨干参加上级比武,全封闭训练3个多月,随后又带新兵几个月……他一直没时间休假。

春节后的一天,拿到比武桂冠、新兵集训“优秀带兵骨干”两个荣誉证书,杨连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陶回,和她分享自己的荣耀。

电话那头,陶回看到杨连名手里的证书,不仅没有惊喜,反而哭了。“你的眼里只有任务。”当时,她和杨连名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

在此之前,已经成为户籍警的陶回,被分配到深圳市一家派出所工作。而杨连名一心守在边防线上。不能朝夕相处,不能陪伴恋人面对初入职场的种种难题,杨连名意识到,两颗心有了隔阂。

妹妹杨丽兰听说了两人矛盾,比他俩还着急。

性格泼辣的她,干脆坐上火车到了深圳。利用周末,杨丽兰把闺蜜陶回带到了部队驻地,让她和哥哥当面解开心里的结。

那是杨连名第一次把陶回带到1314号界碑前。

“我是一名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守护界碑。界碑的背后是万家灯火,守护界碑就是守护万千小家,守护我们自己的家。”那天,杨连名的话打动了陶回。

她从杨连名口中得知,为了肩头的责任,连队许多官兵与家人、恋人分隔两地,这座界碑见证了军人的坚守,也见证了军嫂的付出。

在从部队驻地返回深圳的火车上,陶回在朋友圈里发布了一张图片,那是杨连名帮她在1314号界碑前拍摄的。

就这样,1314号界碑,连同她那个守护界碑的恋人,一起在陶回的心里扎根:“这样有担当的男人,我怎么不能等?”

2017年底,服役期满的杨连名,面临进退走留的选择。

恰在这时,陶回的父亲患病住院。作为独生女的她,只得辞去在深圳的工作,回到广西贺州老家照顾。

听说这件事,杨连名下决心回到地方,陪伴陶回一起渡过难关。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已是未婚妻的陶回。没想,她态度坚决:“你在边防守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离不开连队和界碑,家里的事我能处理。”

在杨连名顺利转改士官后不久,陶回父亲的病情急转直下,准备从老家贺州转院到南宁治疗。

杨连名着急了,他向连队请假赶到南宁。协调医院、转院、陪护……半个月的时间里,杨连名一直守护老人,他的孝心深深打动了陶回和她的家人。

一个多月后,父亲康复出院,陶回将父亲送上回家乡的火车,她独自一人坐上了南下的汽车。

到了连队,见到杨连名,陶回伏在他肩上呜呜地哭了。

相守多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流泪。但陶回心里,这一次眼泪的滋味是最甜的。

“我守界碑一阵子,守你一辈子。”几天后的中秋节,他俩手牵手去部队驻地的民政局登记。两人约定好,每年都要在界碑前携手相聚一次。

又到中秋,又见团圆。

9月29日,妹妹杨丽兰打来电话:“哥,嫂子跟你说了吗,她接着咱爸咱妈一起去部队看你,今天晚上就到了。”

那一刻,杨连名攥着电话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难掩心间的惊喜,挂上妹妹的电话,他立即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等待他的,是一家人的幸福团圆时刻。

一年前的国庆节假期,崔振与宋晓燕在连队团圆。 图片由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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