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普齐美丽的青稞田。乔玉中 摄
遥远的意义
月夜,星空璀璨。站在支普齐哨位上,上等兵李新林习惯性地向东北方望去——那里,是家乡的方向。
青海湖畔,金银滩原子城,《在那遥远的地方》悠扬的旋律述说着李新林爷爷那一代人的青春。
50多年前,李新林的爷爷作为军医,和军工厂的科学家、工人们一起,为制造新中国第一枚原子弹和氢弹,隐姓埋名,默默奉献。
50多年后的今天,李新林来到比金银滩原子城更遥远的地方,为国戍边。
星空下,李新林已学会了从浩瀚银河中辨认出北斗星,再依此判定出家的方向和首都北京的方向。
爷爷,一直是李新林的骄傲。如今,爷爷在电话里对他说:“孩子,好好干,我为你感到骄傲。”
“50多年前,在我们国家艰难的时候,爷爷那一代年轻人挺身而出。”李新林说,“如今轮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我们也得为国家做点什么。”
离开家两年零八个月后,下士徐杰第一次回到了湖北黄冈的家乡。5天行程,一路风尘,下山前他特意换上的新迷彩服,到了家里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乡亲们听说徐杰回来了,都围着他问在哪里当兵。
他无法解释支普齐的具体位置。情急之下,他抛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帅”的答案:“在珠穆朗玛峰旁边!”
在乡亲们敬佩的目光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开口了,“那你站岗这块地方,确实有点远!”
头顶星空,大学生士兵冯永刚站岗时,经常会思考人生中那些解不开的难题。
刚到支普齐时,他也曾问过自己——“来这么遥远的地方当兵为了啥?”
站在这个哨位上,他哭过——除夕夜,站在冷风中,心里全是爸爸、妈妈和妹妹。当天日记,他这样写道:让闪烁的星空和无尽的山峰,带去我对家人的思念。
对于边防军人来说,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在离开大学校园的第743天,冯永刚找到了在支普齐站岗的意义:“等我老了,能对自己孩子说,爸爸为国家干了自己该干的事。”
他和战友们都很喜欢流行于阿里高原边防的一句话: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在没有界碑的地方,屹立成活界碑。
他和战友们也曾羡慕过那些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的士兵们,“希望父母也能看到自己站岗的样子”。连长俞湘剑告诉他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们能看到自己,我们的样子很帅”。
他和战友们不会忘记那位在阿里高原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军医对他们说的心里话——
如果不上高原,你就不会知道,路究竟有多远,山到底有多高,天到底有多蓝;如果不上高原,你就不会知道,当你骑着军马,屹立在山头,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雪域高原,感觉自己有多么伟大!
“在别人眼里,我们干的事很平凡。但我知道,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我的使命就是站在这里。这里需要有人守着。”在连长俞湘剑看来,“一个人的价值,首先要自我认可,其次才是社会认可。”
“你得丢开以往的事,才能不断继续前进。”发完这个微信朋友圈,19岁男孩苏立德丢下弹了相伴十几年的钢琴和大学乐队的小伙伴,参军入伍了。
今年夏天过完时,苏立德手指上弹钢琴磨出的老茧,已经被重机枪磨出的老茧盖住。训练之余,他和3个喜欢音乐的战友在支普齐又组起了一支乐队。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一阵阵欢快的节奏从马圈和锅炉房中传来,自带共鸣。他们给这个只有两把吉他、一个箱鼓、一架电子琴的乐队,取名“向阳花”——无论环境多么恶劣,都能永远向上、向阳生长。
连长俞湘剑提议,乐队专门为支普齐创作一首歌。苏立德琢磨了很久,写好一首歌,用吉他试奏。
一曲终了,俞湘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笑着说:“等你们体验过支普齐的冬天,再写!”
俞湘剑已在支普齐过了5个冬天。曾经,他被漫天飞雪困在大山深处,差点送命;曾经,他为执行任务半年不洗澡,变成“最邋遢的兵”……
从山顶哨所向下望,河谷旁一方整齐的青稞田,在一片棕黄灰暗中格外醒目。
支普齐的第一顶帐篷支起来没多久,俞湘剑和战友就开始在河谷里平整土地,用手把一块块石头挖开,搬走。第二年五月,他们第一次把青稞种子撒进土地。秋天,绿色的青稞田变成一方耀眼的金黄麦浪。
播下坚守,收获希望。遥远荒芜的支普齐,就这样在这群年轻战士汗水的浇灌下,迎来了第一次收成。
上等兵江晓枫说,退伍时自己要带回家一捧青稞地里的土,一捧他刨过、挖过、耕过、种过、守过的土。
遥远,实际也是一种平凡。遥远的价值,像喜马拉雅山脉随处可见的石头,一块一块来看,都很普通。但把这些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就能成为一堵墙、一块界碑。
(采访中得到许必成、张喜胜、郭景峰、李振华、陈童、梁红利等大力协助,特此致谢。)